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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悲惨世界》有个充满暗黑色彩的开头,犯人手拉绳索返回监狱的镜头,充满被抑制的暴力气息,集体的灰暗情绪如同一点就着的炸药包,让观众充满对接下来爆发冲突的期望。但故事并没有沿着战争片的思维进行下去,在冉-阿让被假释后,电影转向了文艺片惯有的抒情腔调。
 
因为偷了一块面包去救外甥的冉-阿让,在监狱里被关了19年,他成为了1832年巴黎共和党人起义前法国底层民众的代言人,他身上的苦难,浓缩了被压迫、被榨取的群众影像,精神戾气与暴力冲动让他的面孔扭曲。在冉-阿让盗取主教银器准备再走老路时,主教的宽容改变了他的心灵与命运。
 
在这版的《悲惨世界》中,革命只是起到了背景的作用,爱才是它的陈述主题。上帝之爱如雪亮之光,照亮了一名囚徒自暴自弃的绝望之心,并使他变成一位正直、善良的绅士。隐姓埋名成为市长,不仅是出于戏剧冲突的考虑,更多地是让这个人物有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寓意。作为“当政者”,市长对民众的苦难无能为力,芳汀在他眼皮底下被工头开除、沦落至死,这刺痛了他,也让他明白,权势与地位并无法拯救他,唯有爱才能真正还他尊严。
 
电影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出现于冉-阿让成功地收养了芳汀的女儿柯赛特。当这个柔嫩如花的生命枕在他的怀里入睡,如此信任让冉-阿让感到被幸福击倒,生命从此有了意义,那一段演唱感人至深,让人感叹世间竟有此奇妙的父女情缘。在得知柯赛特有了心上人之后,冉-阿让伤心欲绝,在明白只有那个年轻小伙子马利尤斯才会继续给柯赛特幸福之后,冉-阿救了马利尤斯的命并决然离去。这些戏份,冲淡了《悲惨世界》的悲惨气氛,让这部电影被浓浓爱意包围。
 
导演汤姆·霍伯从原著中打捞出了父女情感作为主线,属于集中“优势兵力”来攻击观众泪腺,电影令人落泪的几幕,无不出现于表现冉-阿让与柯赛特的相聚与分离。电影的情绪高潮,也非结尾时马利尤斯与柯赛特赶往修道院见冉-阿让莫属。在这个以家庭为单位的悲剧故事里,以冉-阿让的进入天堂而取得美好结局。而在这个以体现法国民众曾有的苦难故事里,最终站在一起反抗强权也让人民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以悲惨境遇开头,以光明与未来结尾,电影与原著一样,为观众带来了一次从情感到心灵的洗礼。
 
歌剧的表现形式,让《悲惨世界》的节奏在一些地方显得缓慢,会让观众忍不住设想,假若按照常规方式拍摄,它会有怎样的精彩。但有失必有得,略显缓慢的节奏为情感的积蓄提供了容器,所以当电影的情感戏爆发的时候,观众忍不住会被卷入其中,深深地被人物、唱词、气氛所感染。有的观众认为,片中演员的唱功欠佳,但对于那些对歌剧了解不多的观众而言,是无暇顾及演员的演唱的,电影在形式感、气氛营造、演员表演方面,有着足够强烈的吸引,它的成功之处在于,在观看完它之后会觉得,这部电影必须用歌剧的形式来完成,否则在触动心灵方面,不会有如此精准的到达度。
 
作为从头到尾一直都有出现的配角调查员沙威,这是一个只认死理的悲剧人物,电影一直在塑造他可恶的、令人厌烦的一面,直到最后一个镜头,才亮出他人性深处的爱与善良,纵身跳下大坝身亡的他,到最后也选择了以宽容来救赎自己,死亡成为他学会“向下看”的标志。在电影的唱词中,“向下看”成为出现频率最多的表述,这也成为电影反复强调的一个政治主题,即呼吁统治阶层多关心底层疾苦,沙威之死也成为一个隐喻,即体悯苍生不能太晚,否则也是死路一条。
 
和政治意味更浓一些的《逃离德黑兰》相比,更富艺术气质和情感浓度的《悲惨世界》,更有资格成为第85届奥斯卡的最佳影片,之所以落选,乃至只获得最佳女配角和最佳化妆这两个重量级不足的奖项,恐怕还要追溯到它的歌剧表现形式,在全球电影都在朝着技术流、商业化方向涌动的时候,选择古老的歌剧表现形式,有炫技的嫌疑,不但将一部分排斥这个形式的观众拒之门外,就算奥斯卡的那些古董评委们,也不愿意为之投出欣赏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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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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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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