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卫视最近播出了一档名为《开播！情景喜剧》的真人秀节目，节目中出现了英达、李诚儒、高亚麟、沙溢这四位顾问，也有尚敬、杨超越、李雪琴、小沈阳等多人组成的“节目剧组”。《开播！情景喜剧》的创意、制作规模、参与人员阵容等，都彰显出节目的“野心”——除了收视率之外，这种“野心”的最大指向，就是复兴情景喜剧。
 

的确，在看这档真人秀的时候，最令人惊讶的一个发现是，优质的情景喜剧已经消失于观众视野很长一段时间了。以节目中常被提起的一部情景喜剧《武林外传》为例，这部剧首播于2006年1月，距今已有16年了。这部长达80集的电视剧，讲的是江湖女侠郭芙蓉因为欠人钱财，被困在能人辈出的同福客栈的故事，以同福客栈为中心，郭芙蓉、佟湘玉、白展堂、祝无双、吕秀才、李大嘴、莫小贝、邢捕头、燕小六等人，演绎了一出出关系穿插交织、令人发笑的精彩剧情。
 

其实没有多少人能真正记得《武林外传》的剧情，但却能清晰地记得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郭芙蓉的“排山倒海”，记得佟掌柜半疯癫半性感的形象，记得由他们这几个人构成的浪漫“江湖”。这是一部人物性格与形象、经典台词与局部细节，均要高于剧情的电视剧，时至今天，无论打开哪一集，从哪一个段落开始看起，都仍然能够迅速入戏，不觉得它落伍。

在《武林外传》之前，1993年120集的《我爱我家》已经创造了室内情景剧的辉煌，但之所以《武林外传》还能脱颖而出，在于它在一个合适的时间节点上，找到了观众的兴趣点，使用了非常新鲜的电视语言。2006年之前，《武林外传》拍摄时，正值中国互联网走出第一轮经济泡沫，网络文化欣欣向荣的时候，但《武林外传》是第一部将网络文化进行全面视听化转换的电视剧，当它出现于荧屏时，不仅网民看到会产生一种“网友见面”般的亲切与熟悉感，没接触网络的观众，也会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新鲜感。这两种感受合二为一，汇聚成了对这部电视剧的好感，使得它成为人人叫好的作品。
 

所以，在《开播！情景喜剧》不停向《武林外传》致敬的时候，观众不由会产生这样的疑问：这个时代还能再拍摄出像《武林外传》这样的情景喜剧吗，或者说，《我爱我家》《炊事班的故事》《编辑部的故事》《东北一家人》等优秀情景喜剧所积累下来的创作经验，包括它们积攒的观众缘，还能给创作者拍摄这一类型的电视剧，提供灵感、机缘、动力吗？
 

数年前，英达在接受采访时，曾干净利落地指出了情景喜剧没落的根本原因，没有好编剧，想拍好情景喜剧根本没戏。情景喜剧的特点决定了编剧的重要性，没有编剧写出辛辣有味的台词，没有编剧塑造丰富立体的人物个性与人物关系，情景喜剧完全没有办法在诸多限制下，牢牢地吸引住观众眼球。

和别的电视剧不太重视编剧不一样，一部情景喜剧的成功，编剧的荣光是最大的。为什么梁左去世引起的震动那么大？为什么至今梁左仍然为业界与观众深深地怀念？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才华，完全融进了情景喜剧的剧本创作当中，是给这一行当带来无数荣誉的人。
 

首播于2009年的《爱情公寓》饱受争议，但它作为中国情景喜剧最后一部给人留下较深印象的作品，也成为当年观看它的年轻人心目中的“经典”。自此之后的十多年，情景喜剧一直沉默，除了英达所说的编剧原因之外，恐怕还有更多因素，在影响着情景喜剧的市场空间。
 

首先是情景喜剧主创的被边缘化，英达、尚敬等一流的情景喜剧导演，失去了施展手脚的更大机会，电视剧市场注意力，被凝聚于流量明星以及穿越等新兴题材身上，情景喜剧在资方眼里，成为落后、过时的代名词。其次是情景喜剧在被短视频改变的收看环境下，长时间无所适从，一是不能压缩篇幅变成可以在手机等小屏幕上观看的内容，二是不能加快节奏、增加更多看点来适应网综时代网民的观看胃口。因此有人提出情景喜剧与网综的联动，这也是对情景喜剧没法及时更新创作理念表达不满。

《武林外传》为何成功？其网络个性表达，对应的正是全民进入网络时代后各种观念的更新，它对内卷与反内卷、庞氏骗局、裙带关系、偷税漏税等现象的模拟，都具有很强的寓言性质；《编辑部的故事》对于“保姆进城热”“诗歌黄金时代”“琼瑶热”“迪斯科音乐”“登报相亲交友”“家庭电话入户”等，均有幽默且不乏尖锐的刻画；《我爱我家》之所以脍炙人口，除了它的喜剧形式平易近人外，这部戏对中国社会的微妙折射，以及对世态人情的温暖表达，是它另外的魅力所在。
 

所以，复兴情景喜剧，需要好编剧，需要形式与内容更新，更需要回归到王朔、梁左、英达、尚敬等优秀情景喜剧的引领者曾经屡试不爽的路线上来，为时代把脉，把鲜明的立场与能唤起共鸣的声音，融于好看的故事与精彩的台词之中。观众群虽然会变，但观众对佳作的评判标准却不会变，只要他们敏感地发觉一部情景喜剧与自己的生存与生活密切相关，就不会吝啬自己的掌声。（原刊于《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