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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轮对职业乞丐的热议,有可能换来对乞丐群体最后一抹同情心的消失,社会冷漠心态会被进一步放大,对乞丐的谨慎施舍很可能变成“一毛不拔”。


  近日,两条有关职业乞丐的新闻在媒体上广泛传播,一条讲的是乞丐家族轮班在街上乞讨,“工作之余”喝啤酒、吃牛肉、逛商店、下馆子。另一条讲的是一个乞讨老人每月到邮局至少寄上万元回家,对帮忙数钱的邮局保安,还愿意提供100元的“小费”。

 

  这两条新闻之所以引起讨论,是因为月收入三千元、五千元不等的人们发现,与自己辛辛苦苦坐班相比,职业乞丐的钱来得未免太容易,而且与大家对乞丐凄苦生活的想象不同,被报道的乞丐生活得有滋有味。职业乞丐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表面上安居乐业的人们,实际却生活得焦头烂额。

 

  媒体对于职业乞丐的报道,具有一定程度的刺激性,比如有意无意地强调乞丐“吃牛肉、喝啤酒”,那幅乞丐逛奢侈品店的图片,更是让对奢侈品消费望而却步的人们感到“愤愤不平”。这种情绪显然不是因为嫉妒,不会有人嫉妒乞丐这个职业(这也是为什么乞丐行业没有太多“竞争对手”的原因所在)。人们感到不愉快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的善良与同情被乞丐利用了,在产生上当受骗感的同时,也对“不公”这个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原来“不公”并不仅仅存在于在社会资源与财富分配过程中,有人利用职权巧夺豪取,也不仅仅存在于富人阶层与穷人群体之间。在底层,原来也不乏有人采取欺骗的手段,从人们本就干瘪的钱包中进行“掠夺”。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当职业乞丐在大街上留下一地垃圾时,工作辛苦、收入低廉的保洁老人,却毫无怨言地把这些垃圾清扫走。于是,另一个命题被提了出来,职业乞丐与保洁人员谁更值得同情?

 

  毫无疑问,绝大多数人会把同情眼光投向保洁人员。但是,保洁却是一个时常被遗忘的职业,人们心安理得地在公共场合留下垃圾。反而是职业乞丐出现于街头时,人们往往会对这个古老的职业产生同情,愿意拿出自己的零钞,放到乞丐面前的乞讨工具中。

 

  主持人白岩松在赶往演播室制作当期有关职业乞丐的节目时,经过熟悉的路口,遇到熟悉的职业乞丐,他还是依照惯例,给了乞丐一些零钱。白岩松的做法代表了精英群体对待职业乞讨的一致态度,万一他不是职业乞丐呢?万一他真的需要帮助呢?甚至还有“遇见了就是缘分,一块钱结一份缘”这种近似心灵鸡汤的话语在社交媒体广泛流行。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普遍存在的社会心态,给了职业乞丐继续生存的空间。

 

  也有对强烈反对施舍职业乞丐者,他们觉得职业乞丐抢占地铁早晚高峰,对很多人拉衣乞讨,影响了出行秩序,因此,地铁曾严格规定乞丐不得进入。他们还觉得,乞丐在城市道路上,向等待红绿灯的汽车司机进行乞讨,带来的安全隐患,不但乞丐自身安全难保,也容易遭到碰瓷、汽车追尾等问题。对乞丐是包容还是拒绝?随着时间的流淌,答案呼之欲出。

 

  这一轮有关职业乞丐的报道与讨论,即是民意的一次蒸腾,表面看是在批评职业乞丐的欺骗行为,实际上则是对乞丐为城市管理、公共秩序带来的麻烦进行反思。只是,这一轮对职业乞丐的热议,有可能换来对乞丐群体最后一抹同情心的消失,社会冷漠心态会被进一步放大,对乞丐的谨慎施舍很可能变成“一毛不拔”。当公众对职业乞丐的存在由容忍变成无法容忍,必将换来城市管理者对乞丐的集中清理,一些职业乞丐将会消失在城市,但同时,那些被逼无奈只能靠暂时乞讨为生的乞丐,也会被殃及。

 

  没有乞丐的城市是奇怪的。城市有声光电,有地下通道,有暖气管,城市是走投无路者的避难所。虽然城市建设有收容所,可以为人提供基本的生存保障,但如果真的有人愿意以乞讨的方式过活,这也是他的权利,当然这个权利要建立在不干扰他人的基础上。西方国家的诸多发达城市,一样不会缺少乞丐的身影,只是靠乞讨能发财的消息还没听说过。

 

  这次被报道出来的两个关于职业乞丐的案例,无法代表整个乞讨群体的全部状况。但就如同中国红十字会不被信任之后捐款急剧减少一样,职业乞丐的行为消费了人们的同情心,以后对乞丐的施舍也会大幅减少。从实用角度看,这会换来乞丐转行,或者离开城市,但从整个社会心态的角度看,当有了足够强大的理由来支撑人们理所当然地不去关注弱势群体,受伤的又岂止只是乞丐?不断被消费、被透支的同情心,如果在未来成为一种稀缺品质,那才是这个社会的最大悲哀。(首发于新华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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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613篇文章 1年前更新

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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