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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著里,唯一没能坚持看完的是《红楼梦》,而没能看完它的原因是贾宝玉,我不喜欢这个人物,但一直找不到不喜欢的理由。对于他的一些名言,比如“女儿都是水做的骨肉”,还是很认同的。于是,作为《红楼梦》的不完全读者,这一二十年来我一直把不喜欢贾宝玉的这个想法压制在心里,从来没表达过。

 

一度,我是以为自己喜欢贾宝玉的,他的细腻,他的多情,也算是男人不可多得的品格。今年4月底的时候,林奕华的舞台剧《贾宝玉》在北京演出,这部剧里的贾宝玉,说话清脆利落,角色形象晶莹剔透,感情充沛但并给人以滥情之感。就在我准备在心里为贾宝玉翻案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不过是饰演贾宝玉的何韵诗而已。换作别的男演员来演,很有可能不是这个结果。

 

一个在原著中偏女性化的男性,在一个舞台剧里,由一个女性来演一个偏男性化的男性,对于我这样的观众,竟然会起到如此南辕北辙的效果——找到问题的症结了,如果生活里还存在和我一样不喜欢贾宝玉的人,那么我们肯定会具有这样一个思维共性,即对贾宝玉赋予了太多性别符号,通俗地讲,就是说他不像个爷们。可曹雪芹不就是想描绘一个不像爷们的角色,来带领我们进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人性世界吗?所以,不喜欢贾宝玉,不能怪原著,要怪就怪我们自己。

 

贾宝玉别号怡红公子,又名绛洞花主、富贵闲人,瞧瞧这仨名号,每一个笔划中都透露着纨绔子弟的味道。暂抛掉贾宝玉不言,如果你被冠以这样的名号,难道不会觉得全身不适吗?连带着,诸如一些“山人”、“居士”之类的称呼,听着也有一些别扭,真正的山人、居士有此称谓倒也罢了,明明就一闹市中的俗人,追名逐利的投机分子,在公众场合自称“山人”、“居士”,恶不恶心啊。

 

前几天看到有人在网上写了一段话,大概的意思是这样:中国的家长在教育孩子方面有很多问题,那是因为这些家长内心本身就带着累累的伤痕。对此深以为然。一代代的男人和女人,在他们的童年时代,大多数都是暴力教育下的产物,某个男孩,在童年或少年时的某一个阶段,喜欢女孩的东西,比如尝试穿花衣服、喜欢做女生的游戏,甚至说话做事有点女孩姿态,都会遭遇来自成人世界的暴力教育,训斥,打骂,讥讽,其中的一些个男孩,真的就此产生逆反心理,以后成为了同性恋。

 

而那些走出男性角色暴力教育氛围的男孩,则一辈子笼罩在对女性化行为的恐惧中,其实偶有为之,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男人撒娇只要不过分,也是可以的嘛。但对不起,在成年男人的世界里,对女性性别的推崇,对女性言行的喜爱或模仿,均会引来密集有力的打击。按照逻辑,这样从童年持续到青年的暴力教育,会批量催生爷们色彩浓厚的男人群体,可怎么在调查中,中国男人偏偏给人留下了懦弱、没有担当的印象?

 

很简单,因为这些男人始终都没走出童年,表面的坚强下藏着一颗胆怯的心。或者说,他们真正的自己,就是一个贾宝玉,但社会偏偏让他饰演张飞、李逵的角色,他不喜欢,但却不得不戴上胡须假面,瞪着一双眼睛也参加竞争与拼杀。

 

很抱歉贾宝玉,在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原因之后,已经无力更改我的性别审美,在生活里我一如既往地讨厌哼哼唧唧、只练嘴把式没有行动力的娘娘腔,我知道这和你无关,是我们自己的原因。愿下一代的孩子,能在正常的情感教育和性别教育中好好地成长,他们以后会给你翻案的。(选自《男人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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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613篇文章 1年前更新

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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