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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的13集《纸牌屋》一次性集中上线,如同大数据所显示的那样,在它的本土播出地美国和美剧追捧正热的中国,都吸引了大量观众,形成了热点话题。新一季《纸牌屋》由一个长镜头开始,宁静中孕育着兴奋,阴郁的色调里,隐藏着真实欲望的涌动。

 

《纸牌屋》受欢迎,是因为它对政治进行了直白的表现,但仅仅如此并不足以让观众牵肠挂肚,它首先有个好皮囊,凯文·斯贝西是好莱坞少数既可以演好《七宗罪》、《非常嫌疑犯》等类型片,也能演好《美国丽人》、《爱心预支》等家庭情感片的演员,他与饰演他妻子的罗宾·怀特、饰演他助手的迈克尔·凯利等的精彩配合,贡献了一部角色气质洋溢于荧屏的作品。简单地是,这是一部感染力甚至要超过剧情的电视剧。

 

《纸牌屋》的感染力来自于对人性不加掩饰的描述。凯文·斯贝西饰演的众议院多数党党鞭弗兰西斯·安德伍德对权力有着孩童一般的欲望,这个角色打开了政治的潘多拉盒子,弗兰西斯担当起了一个导游者的角色,他告诉观众,被高尚化、神秘化的政治,根本没有那么复杂,洞悉了政治交易真相的人,只需运用他超于常人的手腕就够了。

 

史蒂文·索德伯格1989年拍摄的《性、谎言、录像带》表现了社会与生活残酷真相的一面,性,谎言,录像带(证据)作为每天皆可见的人生要素,存在于被遮蔽的阴暗一面,同样,这三个要素在《纸牌屋》中一个也不少见,处在政治环境下的这三个要素,因为夸张、变形而显得愈加具备戏剧性。在第一季《纸牌屋》中死去的《华盛顿先驱报》女记者佐伊·巴恩斯与弗兰西斯的性关系,扒去欲望的表层,会看到性在政治中的工具化运用,这个戏剧冲突在让观众为政治肮脏一面感到惊讶外,或更能了解一些形而上的话题,比如权力与媒体之间的关系,私欲与公德的关系等等。

 

艺术家用谎言道出真相,政客用谎言掩盖真相,在第二季中《纸牌屋》中,弗兰西斯开始向权力顶峰攀登,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常见的封官许愿、误导公众、阻扰监督等屡见不鲜,而谎言是最好的鲜花外衣,权力人物面对镜头所说的事物背后,是公众永远也不可能了解的真相。美国总统奥巴马为《纸牌屋》造势,“明天《纸牌屋》开播,请大家不要剧透”,他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组阁的关键内容进行剧透。

 

《纸牌屋》有价值的地方还体现于,它指出了政治生活中的暗箱操作、幕后交易、钱权交易、权色交易,是不分国家、不分政治制度的,它是一个客观的存在。这也是正是人性的鬼魅幽暗之处,人性也是不分肤色、不分民族、具有强烈一统特征的。这部剧集所主要面对的高端观众,对政治的游戏特征不会不有所了解,那么他们追捧《纸牌屋》,除了得到“政治无非如此”的验证快感外,会不会产生别样的吊诡感受呢?

 

安装窃听器当场被捕引发水门事件,中情局销毁关塔那摩囚犯录像带为保总统口碑……在政治斗争中,“录像带”带有标签化的符号意义,它可以是录像带,可以是录音音频,可以是文件、照片、数据等等,“录像带”的结局无非有两种,要么被曝光,要么被销毁。在第二季《纸牌屋》里播出前,班加西丑闻曝光,美国司法部窃听美联社记者,国税局利用税务稽查打击白宫政敌,美国国安局利用“棱镜计划”窃听全球等政治丑闻,无不和“录像带”以及它的变体有关,这些现实中政治事件,在剧集中得到了展现,在剧中扮演克莱尔的罗宾·莱特说,她在华盛顿同现实生活中的议员们讨论剧情时,议员们表示剧中情节同真实的华盛顿相似度达99%,这显然是个讽刺说法,真实的政治斗争和剧集里的故事固然有重叠性,但现实与虚构毕竟存在着犬牙交错的状况,谁也说不好谁更黑暗。

 

美国以拥有健全的民主制度、开放的舆论监督而闻名,美式民主的确也在向全球输出它的模式,《纸牌屋》打脸式的讲故事方式,其实也可以等同视为一种舆论监督,美国官方对待这部电视剧的坦然与包容、反对与愤怒,其实就是权力对舆论监督最为常见的两种反应,前一种可以认为是显示胸襟、笑脸相迎,后一种可以认为是触到痛处、恼羞成怒。从人性的角度看,当文艺作品触及到政治利益安危时,官方很难感到舒适,他们更愿意不谈论、不发酵,等待热度平淡过去。但受舆论裹挟,却又不得不作出一些姿态,于是,权力被拉下宝座,不得不与民同乐,这是一道风景。

 

政治肯定不只是有灰暗的一面,只是它惯以展示严谨、公正的外在形象而已。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导演的奥斯卡获奖电影《林肯》,片中林肯在推行新制度的时候,也表现了他对政治手腕的运用。只是有别于《纸牌屋》对权力人物的批判与讽刺,好莱坞也曾拥有大量表现政治人物光辉伟岸的作品,《纸牌屋》与此前作品的两相对比,恰好论证了权力在谁手里的重要性,在良善之人手里,哪怕对权力的使用有所变形,但整体上仍胡推动国家与社会向前迈步,在邪恶之人手里,权力则会沦为私器,人民成为被欺骗和耍弄的对象。

 

人性有温情一面,《纸牌屋》里同样不缺。弗兰西斯和妻子克莱尔同为政治上层建筑的人,但在家庭生活里,两人还是保持了夫妻间作为“灵魂伴侣”应该有的那种宽容,无论在外面怎样如狮子一般地撕咬,回到家庭单元里后,都还是能够以真实面目坦诚相待。坐于窗台之上,同吸一支烟,这是属于普通夫妻的幸福生活,不会被异化的权欲干扰。即便在知道了丈夫与记者上床之后,妻子也没因此大为光火,只是这种默契的形成,是与彼此拥有“更高”的追求有关,还是在他们看来,与权力相比,一切皆是小事。

 

《纸牌屋》是一面水镜子,它映射出的政治影像即清晰又朦胧,在白宫与电视剧与观众之间,这面水镜子构建了一个轻薄又暧昧的距离感,如同同样一刻也不停歇变化的人性一样,政治的迷人之处,恐怕也如男人面对美女,在操控与不可操控中间,有着广阔的施展才华的空间,《纸牌屋》就是盛开于这片空间里的一朵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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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613篇文章 1年前更新

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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