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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此前读北岛主编的《七十年代》,记住了张郎郎的名字,他的文字和《七十年代》收录的其他作家的写作风格不一样,其他作家或深沉、或痛楚、或尖锐,而张郎郎却幽默中有些清朗,玩世不恭中带着冷峻,带有明显京味文学的味道。
 
张郎郎新书《宁静的地平线》,即是这样一本风格统一的散文作品集。里面有写到类似《阳光灿烂的日子》那样的友情与爱情,也有写到他所听闻的名士轶闻,当然最多的篇幅还是用在描述他与友人组织成立文学沙龙的前前后后,以及这个名为“太阳纵队”的文学沙龙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烙痕。
 
“太阳纵队”一定是张郎郎心中难以磨灭的痛,这个文学沙龙不仅给他带来了十年牢狱之灾,更让他在那十年体会到了尊严被践踏、理想被侮辱、人生被损坏的绝望滋味。在自序中张郎郎数次提到了对写作的排斥,写书枯燥,是个寂寞的活儿,这恐怕不是真实说法,他也许是不愿意揭开伤口,走上那条暗黑的回忆之旅。
 
但他想留下更多有价值文字的想法也同样强烈,他说“我将来一定要有一块大自然中属于我的土地”,这句话从表面理解,是他想在晚年有条件的时候,去完成自己年轻时被扼杀的“文学梦”,但从更深的层面理解,他没有用“文学成就”的提法来形容自己的写作,而是用“自然”与“土地”的关系来比喻,或是想传达这样的观点:文学是笼罩于生命个体上的一层薄外衣,这层外衣可以那么轻易地被无情剥下,它曾带来的渺小温暖,也会如此长久地储存于身体记忆中。张郎郎试图用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小的“文学领地”,为后人提供可供参观、可供思考的“历史园林”,哪怕在这片“园林”中,他包括他那一代人,已经开始枯萎。
 
我个人偏喜欢书中描写女性的篇章,张郎郎将《月洞门》、《晓红》这两篇放置于书的最前面,似也有意表示这也是他最为看重的文字。《月洞门》里的超华、蜀华两姐妹,按现在流行的说法,是张郎郎心目中“女神”级的人物,他少年时代有段时间被“女神”的光环笼罩着,虽没有实质恋情的发生,但两姐妹在少年心中留下的美好却永恒存在。《晓红》中的宋晓红,拥有北京女孩的传奇色彩,作者不吝赞美的词汇,来刻画她的形象,在充满禁忌的时代,任何有关美的事物都是新鲜、饱胀着生命力的,女孩们如此,文学亦如此。
 
文革期间,因文学之名而陷深牢大狱的例子不胜枚举,张郎郎因是“太阳纵队”的组织者而被通缉、判刑、差点死于非命,只不过是其中一例而已。用现在的眼光看,“太阳纵队”不过是几个青年人出于对文学的热爱而经常聚在一起朗诵一下诗歌、交流一些小说创作而已,与当今每个学校里的文学社、每个在咖啡馆举行的文学活动,并无区别。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文学组织,其成员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有人自杀,有人被发配边疆,每位成员的经历,都可以用“命运多舛”来形容。
 
张郎郎选择《宁静的地平线》作为书名,和他在文字里体现出来的平静是相得益彰的。读完全书,记住的竟然不是苦难,而是苦难中的自娱自乐,“你呀——不知死的鬼儿,政府要判你绞刑,临了临了你还要拽着绳套儿打飘悠”,这样的语句频频出现,招人笑,也招人心酸。并不高产的张郎郎迄今只出版了两本书,除了这本《宁静的地平线》,还有一本《大雅宝旧事》,不管以后他还会不会继续写作大部头的作品,这两本书,已经是他的“文学土地”所出产的两棵大树了。记住或怀念,反思或批判,有时候真的不需要太多,每个人说一句,就可凝聚成“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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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613篇文章 1年前更新

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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