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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李辉《绝响:八十年代亲历记》

 

韩浩月

 

作为一名70后,我对80年代的印象,主要由武侠言情小说、日本电视剧、香港武打片和流行音乐的西北风等构成,等到成年后想要寻找那个年代的思想巨人,发现已经与他们有了隔阂。

 

好在,在拉近代际距离方面,总不乏引荐者,文化学者李辉就是辛勤的一位,他曾出版《萧乾传》、《胡风集团冤案始末》、《沈从文与丁玲》等诸多著作,把有关诸多文化老人的历史记忆以及他们的生活形象,忠实记录了下来。

 

《绝响:八十年代亲历记》是李辉的一部新作,和以往著作不同,这本新书没有以人物或事件为主线进行叙述,而是用“八十年代”命名,讲述了八十年代的社会和文化气氛,书中收录的人物如卢新华、萧乾、贾植芳、胡风、曹禺等,也成为年代洪流中的小船,生存之颠簸和精神之动荡,足以那个年代的惊心动魄。

 

李辉几乎所有的著作中都带有在场感,有许多历史性事件,他是参与者或近距离观察者,而对一些于他而言都是历史的事件,他也能够做到穿越时光阻隔,带领读者感受到亲眼目睹般的真实感。这得益于他对报刊出版物、书信手札等文史资料的使用,这其中,又有许多是与他本人有关的资料,所以,他的书总是比同类著作多一些人间烟火。

 

《绝响》这本书,突出了作者记录历史人物和事件的“亲历”成分。所谓“亲历”,即当下很流行的“面见新闻当事人”的新闻理念,但李辉的“亲历”远不止这是,他走进了当事人的生活当中,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朋友,思想上的交流对象,于是,这样的“亲历”又多了些审视、判断和只有近距离才能得到的准确评点。

 

我读《绝响》,觉得最有趣的部分是牵扯到当事人书信往来的那部分内容。八十年代是由书信交织起来的一个年代,李辉这样记录贾植芳的书信生活,“入狱多年,一旦获得公民身份,贾先生就像没有受过挫折和磨难一样恢复旧时习惯,他又营造起自己最自由的私人空间。”

 

这个“最自由的私人空间”,即是和朋友之间的通信,80年代的文化老人,有不少在此前的文化大革命中因为私人通信而遭受陷害,可一旦时代走上正轨,社会政治变得清明,便忍不住想要借书信来表达情感、交流观点。根据《绝响》中的记录,许多书信在经过双方通信人同意之后,是可以公开发表在报刊上的,现今已经很少有这样的事情了,当然,现在写信的人也多转移到互联网上,同时更注重通信的隐私性,不愿公开发表信件内容了。

 

李辉在书中感慨,不知道这些文化老人如果活在一个由博客、微博、微信构成的社交媒体时代,他们还会不会在新媒体上写作,究竟会写点什么。但就书中披露的内容看,风格是完全不适应于现在的媒体平台的。我喜欢这些书信,它们袒露了书写者的灵魂,是真正的心灵回音,比如曹禺在致巴金的信里这样写道,“一个人表起态来,可以有七十二变化。但梦中,却似被金箍棒打醒,真面目出现,我常因此十分讨厌我自己!”类似的声音,回档在文化老人们相互的通信里,这是伤痕被触动后的内心呼喊,是一个年代的疼痛。

 

除了经历之痛、思想之疼,这些书信也不乏生活温情的内容,“有事的话,请来信”,高行健在写给巴金的信里这样写到,“我们全家都惦记你,时常谈到你”,贾植芳在给李辉的信中这样写到,“你可以慢慢来,不用急”,巴金在给曹禺的信里这样写到……我喜欢书信里这里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句子,喜欢是因为体会到了句子背后所蕴藏的深沉情感,那是一种历经苦难沧桑却依然对人与人之间保持信任和依赖的珍贵情感,这种情感成了一个年代的保鲜剂,不至于让刚从悲剧中苏醒的人们内心彻底锈蚀。

 

读完《绝响》,很想提笔给某人写一封信,但这些信写什么内容、写给谁,都成了问题。现在回望80年代,已经遥远的听不到回声,还好曾经有那样的人、这样的书存在,让八十年代永远被铭记、缅怀。

 

 

(《绝响:八十年代亲历记》,李辉 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定价2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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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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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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