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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在山村有一处老房子,最近要改造,内弟拥有了改造这所房子的权利,他的想法是:把旧房全部拆除,因为院子里的树影响到了房子的拓宽,还要把碍事的树砍掉,房子要盖三层高,因为邻居的房子就是这么高。

而我的建议是,老屋本来就挺敞亮,可以保持主结构不变,采取大量钢结构和大块钢化玻璃,把它改建成漂亮的民宿式度假地,比起老房子,院里高大的树木才是无价之宝,宁可把树盖进房子里,也不要动它的一枝一叶……

显然,我与内弟的改建观念,有不小的冲突,但作为继承者,他有最后的决定权。我的建议没有被采纳,也没有失落感,因为对房子的看法与需求有诸多不同,我们是谁也没法说服谁的。作为已经被城市同化了的一个人,我更愿意站在设计师的角度上去看待房子的改建效果,从结构、采光、美学等方面,来评价改建后的房子。
 

而作为出生并成长于乡村环境里的人,房子往往没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修建,最后完成的建筑,其实大都是妥协的结果——既要含蓄地表现出自己的实力,又不至于让周边人感觉到冒犯。

我在乡村与县城生活了24年,在一线城市生活了21年,深知在这两端能生存下来,都不容易。近年想要逃离大城市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但想要回到乡村久居的愿望,仔细考虑起来,想要实现也变得越来越不现实,因为无论哪个方面,渴望居住的房子也好,思维与行为观念也好,包括社交在内等等,都很难再了无痕迹地融入乡村社群当中了。

人在被当成一个“突兀”的存在的时候,总是会感到不自在。

在城市生活久了的人重回乡村居住,房子不过是一个“符号”,它所带来的困扰,其实还是挺好克服的。更多的难点或者说阻碍,是“返乡者”如何看待乡村的问题。作为被城市规则“规训”的人,“返乡者”更注重个人隐私、社交边界、权利维护,而在乡村,往往并不在意这些,你住在那里,就会成为那里的一份子,如果做不到,难免会产生不舒适感。如果只是作为乡村一个“客居者”,自然产生的那份孤独感也会令人难以忍受。

以热情、欣赏的态度,来对待乡村的进步,以中立、客观的角度,来评断乡村发展过程中的不足,这是“返乡者”能否再次融入乡村的关键。

但往往现实状况是,短暂地在乡村旅行,回味过往生活的亲切与熟悉,这是简单、容易做到的,而当长时间地在乡村停留、居住,美好的光环之间变淡,生活的真相逐渐浮出的时候,“返乡者”真正的考验才会到来。

许多“逃离北上广”的人没法经受这种考验,又纷纷“逃回北上广”。所谓“回不去的故乡”这个说法,就是这么形成的。

未来人们的“乡居梦”实现起来会不会容易一些?乐观地看,是可以的。因为在几乎所有的发达省份,乡村观念与城市观念的对接速度在加快,曾经的鸿沟在被快速填满,而在不发达省份,人们已经学会更为妥帖地处理乡村跟不上城市发展速度所带来的矛盾,以柔和的形式,让乡村保留原始的淳朴,对于城市生活方式的部分屏蔽,也使得乡村味道得以更大程度的保存。

假以时日,所有人的故乡,都是回得去的,相信这一天,并不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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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613篇文章 1年前更新

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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