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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李安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种气质通常被形容为儒雅、淡定、文质彬彬,但走近一些看,会发觉他身上总是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无奈与忧伤,或者说是一种“易碎感”,一种时刻存在的不安。
 
作为世界上最知名的华人导演之一,李安是敏感的,这种敏感特质促使他能够拍出不一样的电影,他又是不安的,这种不安,其实在中国男人身上是比较少能看到的,换个角度看,李安的不安,也是种可贵的气质。
 
想到李安,就会想到几个最为常见的形象:他在处理尴尬场面的时候,会干搓双手,嘴角流露出苦笑;在得到别人赞扬的时候,无论赞扬者是同行还是记者抑或是普通观众,他都会躬下身体连声表示“感谢”;在谈论一些敏感话题的时候,他的脸还会微微涨红,像个少年那样,尽管今年李安已经66岁。
 
好在,电影给了李安一个巨大的出口,在电影里,他可以“为所欲为”,展示自己的强大,把对这个世界的细致观察一点点地放大给观众看,电影成了李安的最大慰藉,也是他力量感的最大来源。他最大的荣耀是电影,有了这个荣耀,其它的都不再那么重要。
 
李安的形象,太接近于中国民间对“老好人”的定义了,他长着一副“好欺负”的面孔,有着一种似乎并不打算反抗的好性情,但如果真的据此认为李安是“老好人”可就大错特错了,作为凝视过深渊的人,李安的内在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决定了他不可能被打败、也不可能主动认输。
 
章子怡曾这样描述李安,“我见了李安导演,不知道的就害怕,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老鼠一样,而李安是一只猫,一只很慢的猫,别看它并不张牙舞爪,可是一抬脚就能把我踩死,反正你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如章子怡所言,李安身上确实有令人尊重也令人畏惧的气质。在李安凝视过的深渊里,有原生家庭的阴影和漩涡,在身为中学校长的父亲眼中,李安一直是个不成器的孩子,来自中国式父亲的指责与语言暴力,始终让李安的青少年时代生活在战战兢兢当中,李安不掩饰自己对父亲的失望,“我书没念好,爱搞戏剧,又是父亲最不喜欢的行业我虽然没犯大错,但一些无奈、委屈、抱歉的心情始终闷在内心深处,积压很多。”虽然在电影里拍了理想中的父亲形象,但李安似乎并不愿意与自己的父亲和解。
 
李安有自己的“精神父亲”,他是瑞典国宝级导演英格玛·伯格曼,在李安拍片遇到障碍无法进行下去的时候,几乎要崩溃的他,来到了伯格曼居位于法罗岛的家中,已过中年、两鬓斑白的李安,伏在九十岁年龄的伯格曼的肩头失声大哭。外表柔弱、善良的李安,在那一刻是最真实的。
 
美国制片人特德·霍普是李安的伯乐,他回忆起1990年,一个穿着风衣的中年人走进他的办公室,把一个装了剧本的塑料袋放在他的桌子上说了一句话,“我是李安。再不拍电影我就要死了。”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安便成了电影战场上的“角斗士”,一名勇者,一名停不下脚步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呢?
 
对于李安的误解是普遍存在的,同样,对于李安的了解也是普遍存在的,之所以李安的电影能够打动人心,在于他讲述出了中国家庭中男人形象不一样的一面。受传统教育影响,中国家庭里的男人通常扮演着“顶梁柱”的角色,有苦不说,有泪不落,不愿意暴露敏感与脆弱,因为会带来嘲笑与不解但在李安的电影里,可以看到男人的孩子气、沮丧与孤独。
 
可以这么说,李安的脸庞,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国男人面孔,只是,这张面孔越来越少。敢于面对内心,敢于主动寻求和解,并且不放弃内心理想与追求的男人,不妨在安静的夜里,与李安或者他的电影,进行一场真诚的精神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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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

韩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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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散文作家,文化评论人,影评人。出版有《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一个人的森林》《爱如病毒,喜欢潜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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