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过界男女》以世俗生活来折射精神世界的空洞。赴港生子这个现实的问题，不足以支撑人物波澜壮阔的内心动荡，反而会有跳戏之嫌。但话说回来，又有什么样更合适的事物，来描述深圳与香港之间的界限？所谓“过界”，并非观众想象的那样，刘嘉玲与陈坤饰演的角色在片中有什么激情行为，恰恰相反，电影是在平行讲述两个故事。

刘嘉玲的那个故事，说的是阔太太被丈夫遗弃之后，想尽办法维持原有的生活，有专职司机，女友聚餐抢着埋单。影片刚开始时呈现的刘嘉玲，有着张爱玲笔下女子的那种精致与讲究，但随着画面的流逝，她内心的破碎被衬托得愈加令人叹息。这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女人，她的沉静给人的感觉是离市井生活很远，但最后她去看望自己做小生意的妈妈时，她的身份才哗然而出，出身底层的她所作出的端庄样子，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表演。

陈坤的那个故事，说的是一个香港男人在深圳娶妻生子，却无法为自己第二个孩子落上户口。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但妻子擦拭锈迹斑斑的窗子，无比精确地表现出这个家庭在经济上的窘迫。每天来往于深圳香港的陈坤，过的是一种双重生活，在香港，他是一个阔太太的专职司机，在深圳，他是被妻女翘首期盼的家长……陈坤的角色，代表的是绝望的底层人，当了医院护士长的前女友，不愿帮他开一张可以让孩子落户的证明，他流泪追问“你为什么不帮我？……”一个男人自尊的全部丧失，自此坦露无疑。

在电影绝大多数篇幅里，刘嘉玲与陈坤都没有交集，在她向他安排和吩咐任务的时候，使用的无不是雇主的口吻，以及界限明确的语气。而陈坤，也根本对这位颇有风情的女主人，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欲念。所以，这部电影所讲述的“过界”，只是物理意义上的“过界”，并无精神与肉体层面的“越轨”，影片片名以及它在情人节走偏的宣传，会让观众有上当受骗之感，事实是，它真的不是一部爱情片，而是一部叙说人生的无力与活着的沉重的现实题材作品。

缓慢的节奏和杜可风的加盟，让《过界男女》颇像王家卫的作品，在这部电影身上看不到几许商业片的气息，堪称不折不扣的文艺片。不晓得为何有那么多的观众说它沉闷，其实它一点儿也不沉闷，尽管它的开头不明所以，但却会让人被莫名吸引，这源于它的电影语言很流畅，内在张力很饱满，只是需要观众调动情绪与耳朵，用心去感受它的画面与音乐。作为故事片，它是缺乏情节的，但用心的观众，一定会从流动的画面上接收到大量的信息。电影具有较强的代入感和启发性。它若在内地不受欢迎，只能说明文艺片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市场沉寂。

许鞍华的作品会通过琐碎的故事来表达市井生活的真实与温暖，但同为港片的《过界男女》却不愿走这条已经被证明成功的路线，创作者想要往电影注入更多思考的痕迹明显。影片最后，刘嘉玲和陈坤终于有了精神曾经的一次交集，两个永远不会靠近的平行线发出了一次共鸣，这种共鸣源于他们各自对爱的理解实现了一致，虽然他们爱的不是对方，但通过结局两人一个有意、一个无意的携手“过界”，让爱绽放出了特有的光芒。

一个不煽情的故事，没有高潮也没有豹尾，所有的东西都是显而易见，如同每天太阳升起之后的生活，没有变化与惊喜，像溪流一样涓涓向前……